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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那个许久不见的混蛋

 

我亲自送瑾安上了马车,又心系他在河东的安危,便指了几个影卫给他,受他差遣。

怕他去了河东吃不饱穿不暖,本想再往他车上塞些衣物和京城的吃食,却被他婉拒。

他说河东灾情严重,他如此招摇恐会惹人非议。

我转念一想,自己的确是关心则乱,于是只能目送他的马车渐渐远去。

不知道下次再见是什么时候。

那之后便经常收到他的折子。

我知道他办得好差事,并不多过问,免得他束手束脚。

他先是与某个世家合作,以稍高于其他地区的市价收粮,其他世家虽没捞到好处,但也不好发难。

其实我拨的银子足够他买粮赈灾,不过他若是只打算老老实实向世家屈服,那便不是我看上的萧瑾安了。

缓了燃眉之急后,他玩了个yan谋,说要兴土木修水渠,要从各世家中挑一个辅助朝廷,届时报酬自不会少。

凭着这等功劳,日后安排一两个子弟入朝为官也是能运作的。

而后不断有民间小道消息流出,今天说王家得了青眼,明天说张家给了萧大人好处,要开仓放粮配合朝廷修渠。

那些世家原本屯粮自重,打算以此收买人心,可如今百姓都见修渠有钱拿,又怎肯做世家的马前卒?

况且谁都担心对方得了这块肥r0u,看似铁板一块的世家便逐渐多了嫌隙。

但我知道某些老顽固不会善罢甘休,只是没想到他们选择了最蠢的方式来挑衅我。

瑾安遭遇了一场刺杀。

他在折子里只说受了点轻伤,可影卫给我的密折里说得严重多了。

有一支箭s中了他的腰腹,幸好没伤到要害,不然他已命丧h泉。

如今驻扎在南部的军队因为和周国战事已歇,正要班师回朝,我便让他们往河东行军。

随军队而来的既有钱粮,还有皇权的威压。

我倒要看看,他们还敢不敢对瑾安动手。

果然不久之后,便有世家耗不住,主动求朝廷收粮,瑾安便以低于市价三成的水准收了粮。

那些世家见瑾安大人有大量不清算他们先前屯粮之举,一个个又想分修渠这杯羹,自然纷纷前来投诚。

半年后,我在他递的例折里看到一句话。

“刘家长子前日强抢民nv,遭人报复横si街头。”

我先前已经查清楚正是刺杀一事刘家主谋。也正是刘家先前牵头抱团排挤瑾安,试图让朝廷妥协,以高价收粮。

本想着瑾安脾气好,怕他狠不下心除了这根扎在河东的刺,却不成想上天已替我动了第一刀。

刘家家主一贯溺ai孩子,见长子惨si,连摆了七天丧席,誓要找到凶手报仇。

我只觉好笑。

正好刘家在京城的倚仗犯了事,我便将他的派系连根拔起,借着瑾安给我的证据将刘家一起抄没流放。

听说当时刘家家主正在丧礼上大放厥词,话还没说完便被瑾安带着人拿下,戴上镣铐锁在牢里。

看到折子里描述的场景,我忍不住一哂。

他的下场配得上这份狂妄愚蠢。

其他世家已经清楚我已经从周国ch0u出身来,正打算好好料理国内的蛀虫,因此个个噤若寒蝉,没有敢鸣不平的。

这一番恩威并施的敲打后,我和瑾安才算稳定了河东局面。

本想召瑾安回京一叙,却又收到了镇国将军李义安的折子。

他在折子里照常向我汇报军情,说突厥连连败退,已经遣人前往边境同大曜和谈。

我随即回了个极高的价码,要突厥每年向大曜上供二十万两白银,还不能少了他们的战马和矿石。

此等屈辱盟约,突厥自然不会同意。我不过就是为了b他们反而已。

我早烦透了这个不自量力又自讨苦吃的蛮夷之国,心里筹算不如毕其功于一役,完成父皇未竟的功业。

折子的末尾,他特意提到如今战事已歇,可否派自己的义子回京向我面述军情。

我是听过他的。

李将军先前和我说有一个毛头小子以在战场上一当十杀敌无数,便考校了他一番。

那之后他就被引为奇才,镇国将军又知道了这小子幼年便父母双亡,就将他收为义子亲自栽培。

而他果然没辜负李义安的一片苦心,在战场上屡建奇功。

我因此在数封军报上看到了他,只不过都只说他是将军义子,连姓甚名谁都不曾提到。

如今突厥已降,但还未完成和谈,将士们的封赏至少要等到军队班师回朝,李将军此举实在是存了私心,非要自家义子高人一头。

况且他身为镇国将军,却连名字都不曾为这人取,显然还想多讨一份皇帝赐名的恩典。

我的这位镇国将军为大曜付出良多。

他年少时随父皇起兵,数次救父皇于水火,我从前边听太傅提到他戎马一生,一直未曾娶妻,父皇也为他张罗了几次,但都被他拒绝。

如今他可算有了个义子,且确是个将才,我便打算成全他这份私心。

只不过在朝堂上看到那个许久不见的混蛋时,我还是险些失态。

我撑着头倚靠在龙椅上,居高临下地看他。

他低头跪在我面前,瘦削的背挺得笔直。

兜兜转转,到头来还不是要来讨我的赏。

思及此,我语气微微上扬,明知故问道:“听说李卿收了你为义子,他可曾为你取名?”

他抬头看我,触碰到我的冰冷目光后微微一愣,复又低头轻声说:“回禀陛下,义父还不曾为臣取名。”

我g起嘴角,鼻腔发出轻笑气声,而后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向他,恶趣味地看他跪在我脚边。

不是不屑我为他安排的前程么。

不是嫌我为了瑾安要他走么。

“既如此,那朕替李卿赏你个名字如何?”

不等他回答,我含笑接着道:“临渊。”

我看到他的身t僵了僵。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愿天下有识之士都如你和瑾安一样拿出些真本事,朕也好成全他们的青云之志,是吗?”

他梗着脖子,过了好一会,才磕头谢恩。

从前我一向不让他对我行此大礼,就像不愿把狼训作犬。

但谁让他选择自投罗网呢,那便休怪我以帝王之尊伤他。

见他难堪神se,我只觉心中舒坦多了,连语气也没那么大恶意:“ai卿战功赫赫,朕得好好斟酌封赏,先退下吧。”

他神se一黯,声音沙哑地应下。

我看他在朝臣若有所思的探究眼神中一步步向殿外走去,鬼使神差地开口道:“慢。”

“李将军同朕说你有军情面呈,去紫宸殿候着吧。”

他眼中重新燃起光彩。

有这么高兴吗。

等到散朝,我不紧不慢地走向紫宸殿。

随行的太监从我小时便在我身边侍奉,也自然是看着霍临渊长大的。现在见他回来,一张老脸止不住流露出欢喜神se。

走到殿前,我突然停住脚步,对他抬了抬手。

老太监本要打开殿门,见我转身要走,只能错愕失落地跟上。

我跳转方向去御花园转了一圈,打算散散心,顺便晾着霍临渊。

老太监好像急得不行,却又不敢催我,一副yu言又止的模样。

路过一处池塘水面,我低头瞥了眼自己的倒影。

不知不觉,我已成了一个眉目冷峻,不怒自威的帝王。

连我自己都有些陌生。

我神se冷淡地走向往回走。

推开紫宸殿的门,老太监招呼侍从都退下,而后阖上殿门。

偌大的殿里只剩我和他。

他跪在殿里,仰头看我。

我一步步走向前,和他视线相接,冰冷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他看着我,张了张口,好像有万语千言,最后只是说:“陛下。”

我看到他腰间佩剑,便知道g0ng人们还是按照我从前的规矩来,没有让他摘剑。

于是踢了踢他的剑,神se不屑。

“臣子进殿,不可佩剑,ai卿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他似乎迷茫了一瞬,等意识到我的恶意,眼中后知后觉地涌上痛意和委屈。

我懒得理他,径自走到案前看折子,任他跪着。

他就跟以前一样,我罚他就只知道一言不发地受着,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讨嫌。

等翻了好几本折子,我状似无意地朝他的方向瞥一眼。

他还低头跪着,显然没有发现我的目光。

一道狰狞的疤痕从衣领钻出来,经过锁骨,落在颈下。

那种疼痛像一条毒蛇,攀上我的心。

“脱衣服。”

霍临渊抬头,愣愣地望向我,好像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我懒得同他废话,走上前去ch0u出他的佩剑,一剑划开外衫。

jg瘦的身t之上尽是伤痕。

其中最可怖的伤口已经变成深黑se的疤,从左肩一路贯穿到锁骨,烧得我眼痛。

“怎么回事。”

他不看我,低着头轻声说道:“战场上刀剑无眼,陛下不必在意。”

谁说我在意了?!

他走时我不是没派人找过他,结果却是杳无音讯,如今自己吃了亏回来,我凭什么在意他?

再说,养了他这么多年,连他的名字都是我给的,结果他给我带回来一身的伤,我连过问都不准了?

压抑许久的怒意上头,我走上前揪着他的衣襟,一字一顿地咬牙说道:“霍临渊,我给你两个选择。”

“要么告诉我你怎么成了这样,”我看着他的眼睛,不再给他机会避开:“要么,现在就滚,永远不要回来。”

我目光y狠,霍临渊却突然0了0我的头,打了我个措手不及。

“陛下,”他顿了顿,从小到大第一次试着缓了语气同我说话:“是我不好。”

“我当年实在看不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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