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星而来凝星归去
那脚步声……既轻又缓,听起来像是小孩子的,似乎只有一人。
心下稍安,她攀着水雷上沿,小心翼翼地抬头望去。
迷蒙雾气中,是一个十岁模样的小女孩儿的身影。她背对这边,看不清面容,身上套着件脏兮兮,破破烂烂的棕褐色无袖衫,赤着脚,手臂和小腿上有不少伤痕,披着一头及腰长,缭乱非常,略显苍白的金粉色长卷发。
这女孩正蹲在一个礁岩围城的小水洼旁,小手探入水中,一下下地撩动着,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这样一个小女孩儿,独自一人,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心间划过一丝莫名的亲近感,姬蓝霖闭上眼眸,轻叹一声。
再望过去时,小女孩已经不在了,就像拂过的风,了无痕迹。
只有自己一人了,姬蓝霖提起的心放了下来。
她四下环顾着,来到水洼旁。
这水洼意外的深,黑洞洞的也不见其底,水面则如镜般,映照出她现在的模样。
她的靴子,斗篷都是捡来的,肮脏破旧。
面具则是在处理中心一张办公桌上拿的,它绘着明丽的色彩和线条,长着一双尖耳朵,散发着浓郁的旧世纪东方风情,像是狗,或者狐狸。
数道干涸的血痕,顺着面具的眼角,蜿蜒而下。
姬蓝霖摘下面具,睫眉微敛,浣洗着面具上的血渍。
一滴血水落入水中,漾开了。
水中的倒影,原本如雪的肌肤,现出病态的苍白;两汪明丽潋滟的湖蓝,也变作令人惊惧的血瞳,仿佛即将满溢而出的鲜血;还有那粉润的樱唇,如今也似血妖艳,直如一瓣焚尽一切的妖火……
就像一具明明失却生机,却仍流连人世的行尸。
“自星而来,凝星归去……”
可若是,无从归去呢?
想到这里,姬蓝霖不禁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可真难看。”她这样评价,伸手,试图将水中的倒影搅乱。
可下一刻,她便愣住了。
“你……是你么?”
水中那熟悉的,蓝眸清亮,颜胜皎月的少女,正向她伸出手,静静地,有些温柔地望着她。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胸口一阵阵地钝痛,姬蓝霖咬着唇,想要抚平这种难受的感觉,又害怕动一下,对方便会如镜花水月般,消散不见。
“我,碰你一下……可以吗?”她有些心虚地垂下眸子。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啊?”期期艾艾地嗫嚅着,她的声音变得比蚊子还小。
指端与水面相隔不过寸许,姬蓝霖却不敢伸得太快,她一点点,轻轻,缓缓地,触至水面,就像抚摸一朵易碎的雪。
两根纤指,隔着水面轻相交触,感受到那份熟悉的水柔与润滑感,姬蓝霖羽睫微颤间,瞳眸轻眨,几乎落下泪来。
有些意外且惊喜地,她的指尖还感受到了一股微弱,却又确实存在着的,牵向水中的力量。
“你来接我了么?你终于肯要我了么!?”只一瞬,鲜红的热泪,便淌了姬蓝霖满脸,浑然无觉间,她也只是任其一点点,一滴滴地洇湿衣襟,浸入水里。
“可以哦!我答应你!而且,我以后再也不会凶你了,真的!我……我一定会好好待你!”那力道愈加明显了,姬蓝霖心满意足地感受着探入水中的手,被牵着的感觉,她放松身体,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水中少女愈加清晰的姣好面容……
忽然,挂在她胸前的监测器疯狂啸叫起来,紧接着,一抹掺杂着些许蓝光,沸烫而又刺眼的血芒穿透她胸口的衣襟,陡然炸开。
她几乎像是被炸飞了,重重地摔在潮湿的沙地里,一下子,便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了,眼前血茫茫的一片,身体也几乎动弹不得。她用尽力气,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些什么,却是徒劳无功。
不知过了多久……
久到雾气散尽,朝光渐醒。
姬蓝霖终于恢复过来,她一瘸一拐地,回到水洼旁。
水洼边缘伏着一具叫不出名字的怪物尸体,这怪物上半身像是扭曲的腐尸,肿胀丑陋的脑袋上拖着一头湿漉漉,相互缠结的黑色长发,下半身则是一根又细又长的肉管,约碗口粗,一直延伸到水洼黑洞洞的底部,也不知长几许。
她木然地拨开怪物尸体,一遍又一遍地,搅动,盯着水面。
“你离开了么?”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对么?”
“星屑”(注26):“摘星者”中的“调谐者”(“妹妹”),被送往归去之海后,若最终未完成“归一”仪礼,躯体或将渐渐化为承载生前羁绊和思念的“星屑”。
那是被后来的星际文明广为认知的,被冻结在坚冰之中,有着奇特效用的珍惜矿物。
“星屑”矿由未完成归一的“调谐者”遗骸演化而来,分布在广阔的宇宙之中,自“摘星者”后,许多盛极一时的太空文明都曾尝试认识,利用过它发展文明。在新玻江座人类文明中,“星屑”被冠以“棱玉”之名,是极为珍贵的战略性矿藏。
以凰合人为例,凰合人目前使用纯度1的棱玉同调互感,纯度10的棱玉进行舰队间的即时超光速通讯,有研究表明,棱玉似乎与“诺维娅”因子也有着某种渊源。